一月后,天授元年十二月,天下诸道及边境之国纷纷遣使入京,朝廷也为筹备正旦大朝而忙碌,十月血洗的紧张与恐慌得以稍微缓和。

    “王舍人,这边请。”公主宅家令将王瑾晨请入书斋,几缕青烟从屋中飘出,麝香的味道极浓期间还夹杂着淡淡的龙涎香。

    “见过公主。”

    太平公主坐在一张茶几旁,吃茶的杯子有两个,明显有用过的痕迹,但主人没有刻意收拾,“王舍人的令正,近来身子可还好?”

    “托公主洪福,拙荆身子有所恢复。”王瑾晨拱手回道。

    “是么?吾可是听闻王舍人近日又告假了,还派人四处寻访名医,罢了,”太平公主甩手道,“舍人的家事,吾就不插嘴了,十月伏诛名册中皆为唐家老臣,岑长倩一死,东宫便彻底势微,现在的朝堂,皆是武承嗣党羽,废立只在圣人一念之间了。”

    “公主忘了李昭德吗?”王瑾晨反问道,“此人也是唐臣,但此人并非贞贤愚忠之人,故而能够周旋之久。”

    “就凭他能起什么作用,能够抵御权相?”

    “凭他一人自然是不能,但圣人不会让权力失衡,圣人以女子之身身有天下,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是没有办法改变的。”

    “比如呢?”太平公主问道。

    “宗法。”窗外寒风呼啸,如同随时将要降下初雪一般寒冷,王瑾晨交握着双手取暖,“这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就连公主也不曾忘记自己是李家之女而非武氏族人。”

    “母亲的天下是父亲给的,父皇与旦哥哥幼时那样疼我。”太平公主回道,似在给出解释。

    “公主是李家之女,身上流有李氏血脉,同时又是圣人所出,”王瑾晨将手从袖中抽出,叉手道:“公主是否想过,与其拥立不如自立呢?”

    太平公主抬起双眼,“立嫡立长,在我之前还有两位一母同胞的兄长,你可知这其中的阻力?”

    “在权力的争斗中,最安稳,莫过于泰山之巅,否则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若争,何不争个全部?”王瑾晨劝谏道。

    “若吾说,吾不愿意冒这个险呢?”

    “有圣人登基的前车之鉴,公主无非是害怕受人指责,然公主与圣人不同,公主是大周的公主,也是李唐公主,权衡于武李之间,下官言尽于此,听与不听,全在公主。”

    “王舍人怂恿吾夺权,”太平公主撑在茶几上盯着王瑾晨道,“意欲何为呢?”

    “公主几番救我,不胜感激,此次劝谏只是将来的长久之计,既是为公主所想,也是为下官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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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公主家中踏出,身上被龙涎香环绕的味道逐渐被城北刮来的狂风吹散,狂躁的风将车帘屡屡吹起,刺骨的风被厚实的衣裳挡住。

    马车刚进入修文坊,神都的上空突然飘起了漫天的雪花,车夫将马车停稳,长安抱着一件狐裘等在门口,搀扶下车时嘴里还念着刚刚得知的消息,“狄公相助,遵公子假死,已派人将其藏匿于中牟。”

    王瑾晨披上狐裘站在马车旁侧抬头望着天,旋即摊开手掌,“雨雪浮浮,见晛曰流。如蛮如髦,我是用忧。”

    长安听后,颇为无奈,同时也对王瑾晨日后深感担忧,“官场如龙潭虎穴,主人还需多加小心,未雨绸缪,像格家这种事,帮之无益,还恐与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王瑾晨踏入自家的前院,“能换我心安,又岂是无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