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自己闷在房中冥思苦想数日,终于想通了问题关键所在的苏徽顾不得自己身上有伤,当即跳下床,穿上鞋之后便往外飞奔。

    他心中的惊骇与疑惑就像是涨潮时的海浪,根本没有办法控制住,有些问题他必须要问那个如今身份是太皇太后的老妇人,有些事情,也只能说给她听。

    慈宁宫的主人如今病危,但整座宫殿的秩序仍然是很好的维持了下来,宫人们各司其职,并不因太皇太后病重而有所松懈。苏徽才跑出去没几步,就被几个看起来身材高大的宦官拦住。

    “这位小公子,您这是要去哪呢,神色匆匆的。既然身上还有伤,就该好好躺着休息,太皇太后叮嘱我们务必要照顾好您,您可别叫我们为难。”

    “我要见太皇太后。”苏徽捂住胸口的伤处,尽可能的用平稳的语气和他们说道。

    “要见太皇太后的人可多了去。”其中一名宦官答道:“可惜她老人家如今病重,谁都不见。”其余宦官都将双手笼在袖中,一个个的抿唇低眸,一幅不近人情不好说话的模样,只是神情细微处,不自觉的流露出了几分伤感。杜银钗是他们侍奉多年的主子,如今她是真的性命垂危,而他们也都是情真意切的悲戚。

    苏徽深吸了几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那么,太皇太后总该有清醒过来的时候,对吧。”杜银钗的病情,搞不好苏徽比这几个宦官还要清楚。他们被打发来看守苏徽,不曾侍奉在杜银钗跟前,每日能听到的是半真半假的流言,至于杜银钗究竟病成了什么样子,寝殿大门成日紧闭,他们谁也不知道。

    苏徽过去为了研究载佑元年嘉禾之死,有顺带着关注过杜银钗的病情。凡是能被他找到的与杜银钗病情有关的太医院卷宗他都详细的研读了一遍,为此埋在档案馆里七天七夜,吃饭睡觉都全在那里,关于杜银钗的病情发展,他简直算得上是了如指掌,现在的杜银钗病的好像很重,但他有充足的把握说,她还没到要死的时候,甚至可以说,这时候的杜银钗还保留有正常人思考的能力。

    “请为我带一句话给太皇太后——”

    但为首的宦官只冷冷一哼,“你是什么人,咱家凭什么要帮你?”

    苏徽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这些在宫里办事的宦官就这个臭德行,爱摆谱、好端架子,偏偏苏徽一时间又拿不出什么金银珠宝来贿赂这位大爷。

    好在这时另一名宦官叹了口气,说:“罢了,帮你这一次也不是不可以。据说你是终于宁康长主的人,那位长主是太皇太后最是心疼的女儿,你要说的事情,如果是与长主有关,那咱家就帮你这一次。但事先说好,太皇太后病得厉害,未必就有功夫见你这样的人。”

    苏徽松了口气,“公公放心,太皇太后一定会见我。”他迈着虚浮的脚步往前凑近那名宦官,用只有他们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宦官脸色一变,如同是遭到了戏耍一般恼怒,“这、这算什么?”

    苏徽却是一脸严肃,忍着伤痛郑重的朝着那名宦官一拜,“事关紧要,求公公务必帮我带话给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听了这话,自然会见我。”

    **

    官住赵游舟的牢房内没有窗子,只有昏黄的烛火摇曳。灯下每一道影子都被扯长、扭曲,如同恶鬼。

    早一年前,有谁能想到女皇身边的“祸水”会死在这样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呢?

    昆山玉曾经以为赵游舟应该能够活很长,有句俗语怎么说的来着——祸害遗千年。这倒不是什么所谓的上苍无眼、世道不公,而是恶人大多不择手段,不择手段的人,就算到了绝处说不定都能踩着别人的尸骨找到一条生路。

    昆山玉第一次见到赵游舟时,便意识到了这人不好对付。那年昆山玉才十三或是十四岁,是身形未长成的纤弱少年。他惊讶于赵氏的罪奴为何会出现在了乾清宫的金殿之内,当时的嘉禾只轻笑着说,赵家两兄弟年幼无辜。而说话的时候,那个有着乖巧样貌的小少年正仗着年幼的优势,貌似天真懵懂的与女皇同榻而坐,宛如猫儿一般靠在她的肩上。

    觉察到昆山玉的目光之后,他轻笑着抬眸,朝着站在阶下的昆山玉投去了含笑的一瞥——

    那个眼神昆山玉记了很多年,张狂、凶狠,像是一把锐利的刀子。

    拥有这样眼神的家伙,是不该如此轻易而又窝囊的死去的,人的生命力有时候会因野心和欲.望的存在而强大,昆山玉和赵游舟斗了许多年,也曾数度将这人逼入必死之境,可没有哪一次这人真的死了,他的心性之坚韧,就连身为他对手的昆山玉都佩服不已,他做好了要与赵游舟再斗上数十年的打算,可是忽然间,这个人就成了地上一具冰冷的死尸。

    昆山玉有种自己是在做梦的感觉。

    这很不对劲,赵游舟为什么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