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蓁蓁到盛安的时候,看到的只有伶仃老朽的裴正。

    裴家五个儿郎都为大魏而死,天下人都赞颂他们的忠义,称帝的李见微自然也不会落人口实,待裴正十分优容。

    不过那些外物,对于孤家寡人的裴正而言,意义已经不大。

    萧氏跟随裴舜英常年住在姜家,李见微赏下的宅子里,唯有裴正与一个老仆。

    作为裴家的女儿,姜家借着裴舜英,沾了不少已死裴家人的光。

    当看见牵着平安的裴蓁蓁时,裴正并没有因为死里逃生的女儿露出丝毫喜色。

    而裴蓁蓁回到盛安后不久,城中便开始有了不少关于她的闲言碎语。

    “真是不容易呢,听说当日有些身份的女郎都被胡人掳进宫去,过了这样久,她竟然活着逃出来了。”

    “哼,但凡她有些气节,就该自尽才是,苟且偷生,白白辱没了裴家的声名,可怜她几个哥哥忠勇无双,却叫她坏了身后名。”

    “不错哩,当日洛阳失陷,如王家、桓家等的女眷都悬梁自尽,保全了家族和自己的名声。只这裴子衿,怕是委身于胡人,才保住一条性命呢!”

    “还有她带来的那孩子,说不准就是哪个胡人蛮夷的血脉,真不知羞。”

    “倘若她知晓半分廉耻,就该自己了断才是!”

    世人的揣测如利刃,一时之间,裴家和裴蓁蓁都处在了风口浪尖之上。

    流言甚嚣尘上,便有那等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拿了话,问到了裴舜英面前,道她家那妹妹,究竟是如何自虎狼窝中脱身的。

    裴舜英举着帕子掩唇,只道:“不论是用什么法子,人回来便是好的,诸位便不要多问了。”

    这番似是而非的话,却是坐实了裴蓁蓁一路逃来盛安的手段不光明。

    一个女子,除了委身男人,还能如何?

    如此种种,便是王洵也有所耳闻。

    他和裴蓁蓁本不该有什么交集,直到手下有探子来报,陛下那位走失的长子,可能就是裴蓁蓁带回盛安的那个孩子。

    消息报上去,皇室的暗卫偷偷察看,确定那孩子身上的胎记与皇长子一致,经历也对得上,李见微便安排了王洵,亲自去裴家,带回自己唯一的儿子李璟。

    李见微在战场上伤了身体,再不能生育,如今正打算着从旁支的子侄中过继一人,没想到竟找回了当年在雍州内乱中失踪的长子。

    偌大的裴家上下只有一个老仆,处处都显得异常冷清,王洵在荒僻的院落中,第一次见到了裴蓁蓁。

    她的脸上横亘着一条长长的伤痕,将娇美的面容全然毁去,那双眸子像是不起波澜的古井。

    王洵很佩服她,这乱世之中,一个女子能活着从洛阳到盛安,如何不值得人敬佩。

    她本是精心养在花圃里的牡丹,却在命运的捉弄下,长成了生命力顽强的野草。